刘宗汉

 

画之美，争芳斗妍；人之求，千差万别。争芳斗艳自有文野之界；千差万别当存高下之？

 

当代中国，以其令人振奋的态势走向繁荣与和谐，中国画坛也迎来了美术史上最宽松、自由、公平、开放的环境。这个环境为画家施展才艺，抒发己见，开拓探索，构筑阵地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与无拘无束的学术空间。么顺利敏锐地抓住了机遇，成功地占领了一块空间。以其系统的专业基础、坚定的创作主见、独特的艺术视角、无畏的攻关胆略、超常的刻苦精神、缜密的治学态度和可观的艺术成果，在众多探索者中崭露头角，引起界内外人士广泛关注。古往今来，画家如云，哪个不在追求建立个人的艺术特色，不在寻求哪怕是半尺一寸的超越？然而有不少人跋涉一生不得要领，也有人柳暗花明终获宝珠。关键是勤奋加悟性，而悟性则更加重要。么顺利是一个悟性不凡的人。

 

说来奇怪，我俩是同乡，初识么顺利的作品却是在韩国的一次大展。当他的作品展现在中外同行面前的时候，立即吸引了众多目光。惊奇，赞许，似乎也有不解与质疑。2007年底，我有幸细读了他的百余幅作品，意识到相逢了一棵极富生命力的艺术之树。

 

中国绘画的美感形式多种多样。或者是全景式的，重势，擅壮美；或者是片断式的，尚抒情、重柔美。或平正、或奇险、或温馨、或激烈、或细腻、或粗犷、或繁美、或淳朴、或精巧、或雅拙，也有交叉，不一而足。而尤以强烈的个性，突破规范定势，敢于挑战习惯样式创造出新的美感形势（哪怕还不够成熟）而最为难能可贵。么顺利的作品，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耳目一新的艺术感觉。熟练、狂放、肯定、率真，力透纸背的笔墨；别出心裁，出奇造险的构图；大胆变形又不脱离生活，雅拙、憨态可掬略带幽默的造型；质朴的、带着泥土芳香田园诗式的意境…..，一个新奇样式的新文人画之气扑面而出。

 

笔墨语言的质量和面貌是中国画的生命。千百年来，它承载着历史积淀的深厚的文化内涵，已成为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形态，成为中国画的艺术特征、表现特征、形式特征的综合载体，也是衡量作者水平的一个重要尺度。笔墨的功能有两个：一是外在的，用以刻画、塑造画面的物体形态；二是内在的，用于作者主观理性的阐释。两种功能互相渗透，互相转化与依存。南齐谢赫最早提出“骨法用笔”的最高要旨。何谓“骨”法？就是骨气、刚正，而不是轻浮、油滑。具体操作方法古今贤人多有论述。如前人比喻的“锥划沙”、“折钗股”、“屋漏痕”；黄宾虹总结的：平、圆、留、重、变；李可染总结的如牛拉犁耕田的迟、涩的感觉等等。归根归底是要以书法入画，没有十几、几十年的历练便无从读起。么顺利的用笔已经到了驾轻就熟的程度。作品中随处可见一两米的长线不滞，不断，不洇不散，奔涩有度，一气呵成。他能够中锋为主，多锋并用，顺、侧、逆、拖、点、散、滚、搓，心到笔到，恣意纵横。从他大量的题跋中也可以直视其书法造诣。

 

笔法统率墨法。达到高超的程度方能做到“气韵生动”。有人说，“墨分五色”：焦浓重淡清。在么氏作品中，重重叠叠，酣畅淋漓，岂止五色？他的墨法据我看出就有：积、泼、破、冲、擦、洇、堆、引等等（没注意是否有宿墨的运用）。他还巧妙地掺进“拓”、“印”等当代实验性水墨，真是用心良苦。所以，么顺利的作品极少用颜色，因为墨色之述备矣，显得高雅超俗。由此我想到，当今少数无知画者，牛皮吹破天，目中无一人，一看画作，哆哩哆嗦，满纸弱笔，病笔；再看题款，小姑娘字不如。真该好好读读么氏笔墨，就会懂得天空并非井口大小。么顺利不仅基本掌握了前人传统的笔墨法则，看得出八大、白石、崔子范的影响，而且进入主见性跨跃，张显出个人的显著特点。于不失法度之中表现出奔放、大胆、肯定、轻松与别出心裁。

 

中国化的构图，古人称之为“丘壑”。它是作品的骨骼，似一座建筑的框架。卢沉说，画画就是在平面上做文章。面对一张白纸，如何进行分割，反应作者驾驭画面的能力和内在的智慧、胆识与气魄。么顺利的构图，有许多已突破传统样式。删繁就简，高度凝练，与其笔墨相合，显示了独立思考。典型的有这么几种：一是团块式。画群鱼，用极其简单的个体组成略带S型的团块。造成在水中浮游的动感，又暗含“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又如《奋进图》，以群禽为题材。物象重重叠叠，略有聚散，外形非常简洁，形成一个略带尖锋的扁方形，如一群发起冲锋的士兵的方阵。二是竖条式。多用于表现荷、竹的挺拔与孤傲。往往也用于山水。如作品《黑沿子泥滩港》，题材的选取极富地方生活特色，也是我所熟悉的。我虽然没去过这个地点，却想起从开滦煤矿经唐山过丰南的那条古老的“煤河”。丰南地处华北平原的北部，没有高山，地势低平，接近渤海。河、沟、港、汊那条条珍贵的水脉，在陆路交通不变的时代，沉重地承担着运输的使命。作者采用鸟瞰的视角，竖向三分画面，两侧用侧锋淡墨铺出泥滩，中间留白处用焦墨线画出拥挤的群舟，以与地面垂直90度的角度矗立在读者面前。恰到好处的表现了人与自然即矛盾又和谐的关系。表达了对劳动人民勤劳抗争精神的颂扬。黑、白、灰、点、线、面十分精彩。三是独立式。主要用于单只禽鸟，如雄鸡、巨鹤等，仅此一只，并无他物占据中心，以最大最合理的限度向外扩张，像铁塔，似巨人，表现了作者浪漫、昂奋的情怀，而绝无石涛那一条腿、翻白眼、缺翎少羽的孔雀所表现的阴冷心态。当然，这是作者所处不同时代地位使然。四是满构图，多见于山水。在满纸笔墨之中再进行丰富分割，强调了内敛之力。

 

他并非完全抛弃传统样式，但往往参以现代手法加以改造。比如二维空间，平面构成，装饰意趣等等，尤其在他的花鸟作品中随处可见。

么顺利作品中刻画的形象，都是经过大胆、夸张地变了形的。因为具象物体已难以承受他的笔墨，反而是一种束缚。这种变形总是沿着他自己的艺术思维方向发展，变得大气、英武、挺拔、憨厚、质朴，还略带着幽默。那些被他称之为“非鸡非鸭非鹅的东西”，使人产生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亲切感。王羲之把他喜爱的鹅称之为“我之鸟”，而么顺利这些“三不像”不妨就叫“么之禽”。他总是把荷叶与众不同地处理成空白，如水晶般通体透明，再以重墨在外围衬托，整个画面并不显单薄。荷之“出淤泥而不染”，“冰清玉洁”的天生丽质跃然纸上。

 

意境是作品的灵魂。任何画家都是把物象作为载体用以抒发胸臆，但有所侧重。有的侧重自然灵魂的开发状物寄情；有的侧重内心世界的宣泄，以情使物。么顺利显然属于后者。总体上说，他的作品追求的是一种田园诗的意境。如同一位老农面对自己经营的农田、禽舍、菜园、荷塘，迷起眼睛的醉人心田的微笑（花鸟）；一位拓荒者面对未开垦的处女地恨不能一下子拥抱入怀的欣尝（山水）；一位久居乡里对左邻右舍朝夕相处的亲朋好友充满关怀和赞许之情的友善（人物）。

 

艺术特色不是提前设计出来的，而是作者综合素质达到一定程度的凝聚和流露。么顺利的成功得力于他的社会存在。他经过系统的专业训练，有扎实的基本功，人物、山水都有涉猎，尤以花鸟成就为大。他经历过创业的艰辛，造就了严谨的治学态度。他有企业家的胸怀和气度，使画风大气磅礴无所顾忌不看别人的眼色。他出身农民，一直保留着朴素勤劳忠厚善良的品格，还有点赵本山式的诙谐，使他能够在喧器的城市中一直对甘醇古老的田园题材情有独钟。在当今具象与抽象绘画两极分化日渐明显的态势中，他选了中间，成为一位以心象为主的画家。

 

周韶华先生说，“一个画家最难能做到的是自识心性，澄清心性，自发心性，自园本性，自觉真如本性。只有把握好自己的本性，才能画出发自内心的，又是澄怀观道所得的所谓天地通流的大化境界，那就是自我独立，自我高贵，不失尊严的自我，不可复制的自我。燃烧生命的自我才能绽放出灿烂的艺术之光。”么顺利在自识心性，自发本性，把握自我方面已经进入一个自觉阶段。从题跋中可以看出，他懂得，“中国画需要安贫乐道，灵魂纯净并能失志不渝、坚贞忠诚的人去坚守与开拓”，要能“忍受日月独处小屋与白纸黑墨对话的孤独，忍受背对外面精彩世界的寂寞，忍受在大展中落选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亦如唐僧取经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会修成正果”。他认为“国画不仅是一种专业，更是一种心的修行”。

 

么顺利的心作舟，以笔作桨，在茫茫墨海上已经击起层层白浪。如今，朝阳起，风正顺，摆在这只艺术之船前面的，是一条漫长而辉煌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