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大箴

 

吴门画派是中国绘画发展史中的一个重要流派。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他们在艺术上继承了宋元以来的优秀传统，并形成各自的独特面貌，开创一代新风，取代院体和浙派而占据画坛主位，其美学思想和艺术观念至今仍有影响。
 

苏州作为吴门画派的发祥地，长期以来一直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扬，这里的很多当代国画家都深受吴门画派影响，有坚实的传统艺术功底。顾荣元是〝新吴门画派〞的中坚人物之一，他受苏州自然和文化氛围的熏陶，承继吴门画派的文脉，在山水创作中抒发出自身的品性和情操，建立了自己的个性面貌。
 

 顾荣元生于斯，长于斯，是个地地道道的苏州人。苏州人言谈举止的〝嗲〞、〝糯〞，性情的闲适，趣味的精致，在他的笔下自然地流露出来。观赏他画作的人也会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小桥流水、山峦雾霭、寒江晴雪，放缓自己的节奏，调匀自己的呼吸，去神游那诗意的山水，去体味其中悠然冲淡的情致，可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苏东坡说：〝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古今中外艺术的共同特色，在中国艺术创作中体现得更为鲜明。要画好中国画，首先必须有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积淀，否则难以领悟到中国画的神髓。顾荣元治画又治学，他说：〝画家往往亦是诗人，共同的审美理想和情趣是山水诗、山水画具有共同的描绘对象和意境追求，从而奠定了诗境在山水画意境创造中的核心地位。〞
 

 顾荣元的画多取材家乡的田园山水，情感真挚，技巧手法自然朴素，没有人工雕琢痕迹，画面恬静优美、安宁静谧的景色在他的描绘下远近错落、动静相宜、有声有色，诗意盎然，引人悠然神往。读他的画，仿佛在读一首田园诗，质朴真淳、清新隽永，音节铿锵。山水画重意境的表达，意境直接地反映山水画家的秉赋与修养。顾荣元在创作中，始终把握住诗的韵律与节奏，他笔下的勾皴染点，都幻化成了平仄音律，诗情画意尽在不言中。在《秋风诗思图》中，为了表达诗人在秋天思念故乡的意境，他运用红叶、大雁、西风等符号，将具象的形象转化为抽象的竞象，耐人寻味。
 

 顾荣元自幼秉承家学，随父学画，1957年起师从吴门画派传人著名画家吴 木先生，在先生的指导下，从唐李思训、李昭道父子，到宋米芾、米友仁父子，到马远、倪瓒，到吴门画派的明四家，到清〝四王〞一一研习，临遍古人，打下了坚实的传统笔墨基础。1966年他进入吴门画苑创作室，从此开始了创作生涯。
 

 顾荣元主要承元代文人画衣钵，吸取赵孟頫、王蒙画法，以缜密工致、清秀古雅的风格见长。但他不局限于此而涉猎很广，善于吸取众家之长，为我所用，力求在拓展意境上有新的作为。他注重笔墨的意味，工整的格局中强调用笔的写意性，富有柔情，但笔力毫不柔弱，笔触简练浑厚、苍茫舒展，追求平淡天真、文雅幽静的格调。他涉猎广泛而又不偏废，关注现代表现手法，拓展意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是他尊崇的法则。苏州的青山绿水、亭台楼阁是他陶冶心情的天地，也是他描绘的素材。他的很多小幅山水，就是描绘身边的景致，如《春风又绿江南岸》、《山气清嘉》、《春到江南秀似锦》等作品，我们似乎能感受到他神定气闲的用笔，胸有成竹的经营。细密的松针好像苏绣一样，繁复又清晰，漫山遍野的桃花，层层叠叠，春意浓郁，江南富足和谐的美景跃然纸上。《江山胜览图卷》和《吴中山色图卷》这两幅长达7米的长卷，也是描绘他家乡美好山水的图卷。《江山胜览图卷》中层层叠叠的远山和近处的树林人家相互辉映，布局合理。浓密的叶苔小点，姿态各异的树木，细致刻画的房屋村舍，使这幅长卷令人爱不释手。
 

 顾荣元用笔用墨都很讲究，由淡而浓、逐渐渍染，墨色滋润而不干枯。元代黄公望《写山水诀》说：“作画用墨最难，但先用淡墨积至可观处，然后用焦墨、浓墨分出畦径远近，故在生纸上有许多滋润处。” 《吴中山色图卷》 如此大场面的长卷，密密麻麻的苔点和树叶，就此一点非有扎实的基本功底难以胜任。顾荣元在点皴间，浑点丛树，墨气华滋，杂而不乱。画面近景松林密布，在深墨的勾勒和花青的晕染中，透出树林间的白墙细瓦，中景是刚刚突出新芽的树木，桃红柳绿，粉白淡红一片锦绣，远景时辽阔平静的湖面，几点白帆，表现出江南水乡春色的明媚秀美。这幅构图平稳、用笔柔和、设色轻淡的画作，描绘的是吴中山色景致，表达了作者内心对故乡真挚的情感。无疑，在这幅描写真实山水的作品中，也体现了他的憧憬和理想。
 

 在顾荣元的作品中，有一些是描写雪景的，如《寒江雪景》﹑《江村雪皑》﹑《园林晴雪》，雪景清奇简淡空灵冷艳的美感中渗进了他宁静平和的心境，也反映了作者绘画技巧的全面与丰富。
 

 山水画讲究“天人合一”的境界，顾荣元在艺术上追求朴素明洁、平淡自然诗兴绘画表达方式，是他人品和艺术修养的自然流露。作为山水画家，他沉醉于大自然中，领略宇宙之宏大与精微，体味造化之原理，以淡定、平和的心情，用笔墨表达自己的真切感受。他的画和他的人一样，洋溢着一派“和颜悦色”。
 

 在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吴门画派”的历史地位和艺术价值已经得到公认。现在，随着岁月的变迁，人们会不断有新的体会和认识，会用不同的方式承袭其传统并发扬光大。如今，苏州推出“新吴门画派”，意在继承吴门画派的人文精神和创造性品格，重新振兴苏州地区中国画的艺术创作，并为全国中国画的繁荣做出贡献。为此，系统梳理现代苏州中国画的发展脉络，公正、客观评价当代苏州诸如顾荣元这一些有影响的画家们的艺术成就，推动“新吴门画派”与其他地区画家们的交流，便是十分必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