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斐画展序
袁运生
王斐在七八年前考进中央美院时便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性格。刚进画室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他一直在画一张张皮——干枯得难以入目的人皮,我感到他内心有一种难耐的骚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其原因。
看起来他是那种极温和腼腆而且文雅的人,是比较重理性而少言的,他却不厌其烦地一张张画下去,我感到他有一种内心的苦涩但不明究竟。我要看他究竟怎么画下去……一年的画皮突然终结,他开始很认真精细地运用线勾勒人物肖像……第一次去敦煌的时候,他神秘地告诉我他见到一位古怪的老太太对他说了一些神秘的话,像是预言者,使他仿佛增加了一种诡异的使命感,这时候在敦煌展出了一批敦煌研究所密藏的西藏密宗铜佛像,有的是残肢,他一件件极真实地画下来,他对传统艺术的执著和诚恳的研究态度让我感到宽慰。
上研究生之后他的绘画主题续渐指向现代中国人的精神状况,关于“耻感”的画便一张张不断地画出来,这个变化让我找到他思路的脉络,他从此便一发不可收了。他是那种不需要督促的学生,只要适时的提出点问题便可以了。我觉得他似乎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需要不加干涉地独自地去完成。我的提问有时比较尖刻,但是他很自信,因此他可以承受。硕士毕业后的这一年多,他创作了许多有质量的作品。
他将自己的叩问如山洪一般地展开,而且能直面问题给以解答,这令我兴奋。他进入了一种境界,进入“意志与意志的决斗”,终于提升了追问的深度,发展成为一种信念的表述。他将世界自身和历史都融进了自己思想的架构。尽管在中国文化的框架之中,“衣冠”的象征意义很值得人们借以思索许多文化的深层问题,但是面对当代中国唯市场、时尚和利益是从的精神荒漠的艺术界,仅仅提出问题似乎已经不能引起波澜了!现代人空洞的脑壳需要有答案,一切都要等待现成的答案而懒于思考,今天的人们关注的是方法,是可以见到“成果”的可靠的方法,但总还有不少人正是由于不满于这种空洞人生而需要一些启示,王斐,你做一个启示者吧!当代,许多人迷信“时代的潮流”不可阻,又有谁想过,鲁迅先生曾经在中国近代最黑暗的时候说过,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而魔障其实只在世人的心中。
王斐作品有趣的地方在于本当属于一个学术范畴的课题,他却是以激情饱满的色彩,狂放的想像与鲜明的形式图像去表述,令人感到新鲜独到。线的复杂组织秩序井然,沉着老练,或思绪万千或激烈奔放,奇想常能化为新颖的图式,出其不意。就算是面对同一题材都会勾起他层出不穷的意像,每一幅都有耐人寻味之处,各个不同,这是一种激越到冷酷程度的艺术。
王斐独特的纹样性语言在整体上能结合绘画性极强的色彩情感,千奇百怪而合乎理法。旋复层叠的线性的面变换多端,常被切割分裂,组织起繁复的图像,激烈强健,象征着他思绪的难以言说之苦,到了绷紧的弦近乎崩溃的极致,这是一种超越时空的冰寒和决不言休的坚韧。
这一年多我们各自都很忙,不常相见,他的画拉近了我们之间的相知和相契。
我欣赏他关注民族命运和文化传承的使命感和刻骨铭心决不言败的信念,他是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好男儿。
2007年10月3日于北京
袁运生
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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