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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上·高惠君的艺术经历》——宋庄小堡三十年
时间:2024.04.25 来源:宋庄艺术发展基金会 作者:河上·高惠君

 

因为在小堡生活了三十年,回北京的话,我住在小堡也很少去其它地方,不聊几句宋庄的话题是不行的绕不过去的,那就简单说几句。宋庄的故事很多,出场人物也多,版本演绎也多,各有各的故事。如果读史基于三国志的话,碰上一个只读三国演义而与你论三国的人,许多抬杠的事情就会非常麻烦且搞笑了,宋庄也是如此。我只能说宋庄的生态圈很复杂罢了,我个人是不想参与的态度。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贡献和悲喜际遇而已,我在去年和今年同几个朋友谈起唯有我才了解的那部分宋庄起步与发展的故事,下面也会说一下,现在不说,以后恐没有人知道这段经历了。至于他人所论,倾听而已。

宋庄有三个必须被人知道的名字:方力钧,胡介报,崔大柏。
 
方力钧
 
我认识老方在1982年入学唐山河北轻工业学校,当时16岁,上学的第二天就在王同学的带领下观看高两届的老方画油画静物,缘分起此。和老方更多的友情是共同来北京上大学,一直延展到跟随老方来小堡。老方是带着大伙来宋庄的,方是带队领袖。所谓大伙,其实也就是六个人:刘炜/岳敏君/张惠平/高惠君/王强。当年老方带着我来看小堡的房子是93年的秋天,张惠平的学生靳国旺是原籍小堡的牵线人,最后买房的签约时间是94年的2月,(我和刘炜同一天签的约,还保留着大柏签字的契约原文件,正准备捐给小堡村委会)。周淑珍共同代理方/刘/岳/张/我,所以我们暂时没有使用自己的名字买下小堡村各自的房子,拿到的买房合同与大柏书记签字的,名字都是周淑珍,她是靳国旺的妈妈。张惠平买的就是靳家老宅前面的一块空地,而我买的就是靳家舅亲周宝长的旧宅(后来周宝长通过城市户口不可购买农村住宅的法律通过法院官司,使我败诉,周索要回了这个旧宅),刘炜买了两个旧宅,其中一个稍好一点的赠与了栗老师,另一个自己设计图纸后起的新居,老岳买的村西侧小土坡上的旧宅然后在后院加盖了一间画室,挨着刘老村长的房,他的门口也就是前面邻居的房后身墙还生长有一小片大麻,老方的地址在村子的最南面路西,后来树人学校的后身处,是我们这几家所购村居最好的房。
 
房本上改成我们自己的名字是两年以后了。94年春天我们进小堡后,因为房子都需要修缮,几家人共同使用一个老方大哥介绍的施工队,按照每家活计的不同情况来分配调度施工,材料和工费都是公摊集中再分配的方式,当时我们吃住都在老方的家里,我和刘炜住在老方家的厨房里。每个人都有暂时代理大伙事务的经历,也就是流动监工的意思,老方在钱物饮食等各种事情上贡献肯定是最多,监工时间和具体事务上张惠平付出的比别人多。
 
1994年的春天,你们想象不到宋庄的贫穷和落寞,比方说出去一起吃饭,全宋庄就只有一个所谓饭馆,其实类似早点铺子一样的地方,位置在宋庄京榆旧路十字路口的东南角,两开间的小平房,几张不大的桌子,你要是点条鱼吃的话,基本上想点第二条都无有的状态。去那里的方式就是蹬一辆三轮集体出动,用老方特为施工人员拉东西用的三轮平板车,上面铺着竹片的那种,骑手基本上是老方或者老岳或者张惠平,刘炜骑的不多,老岳骑的技术特点比较崎岖,我则不会骑三轮。三十年后现在的宋庄不光是画家村,还是城市里白领经常来打卡消费的美食村,喝咖啡逛特色店的文化村,岁月是个魔术师,但是只有够岁数才看得到这种魔术。
 
方力钧的名气与超级可观的国际收藏,可以做为宋庄成为世界最大艺术区中国宋庄的缩影和艺术家代表。我这里没有写其他著名艺术家的名字,并非本人有能力消除其他人对宋庄名气的贡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艺术生命和价值,我有自知之明。竹有竹韵,花存花香,日月星辰龙虎鸟雀都是宋庄的世界,我没有资格来界定其他人对这个艺术区的影响。
 
94年春天王强买房是特例,他没有用周淑珍代理直接写的自己名字。后来紧接着不久刘枫华张鉴强陈光武马子恒等就来村里了,马子恒头晚住在了我家,第二天我与他一起去看了房子。少斌没有来村因为当时正忙着和北大的美女教师谈恋爱,他是晚了一年多,95年来小堡与我在村后街做的邻居。时间倏忽一下三十年过去了,快的不可思议,也让人恍惚间感慨良多。
 
至于宋庄发展到现在,当初是没有想到的。记得老方当时聊天的时候说要是以后有个几十个人住过来就不显得孤单了。那时候圆明园画家村刚刚被整肃取缔中,人们有点像惊弓之鸟,在一个地方能安居而不被打扰,心态上自信缺乏,没人能有把握。
 
胡介报
 
胡是2004年调任的宋庄镇党委书记,也是中国宋庄艺术区蜚声国际的奠基人和缔造者。胡书记和他的助手洪峰等人立意准确,行动计划接地气,做为基层党政干部,在当代艺术并不为上级首肯的艰难情形下,以文化造镇的角度提出动议和提案,顽强恳求政策支持,上到厅堂请命,下到厨房试温,千辛万苦,到后来获准使用中国宋庄这个国字头称谓来从事文化造镇宣传和开展乡村改造,并逐渐讨得市政配套支持,其实如唐僧取经一样的艰难曲折。洪峰现在被人提的太少了,做为胡的助手和第一任艺术促进会会长,洪峰的工作能量爆棚,他在完成政策指引与艺术家之间的联动上,远比其它胡属下党政干部灵动和智慧,细节上更是精彩故事纷呈,我觉得值得后来者有专人专访才对。我个人是比较清晰他们怎样在城镇规划与发展的宏观与微观中终于找到上级领导的支持和理解,最终让世人看到了一个世界罕见的艺术区的创立发展和繁荣。胡书记到现在其实还在整理保存宋庄艺术家资料,并为此不负辛劳筹建完善宋庄当代艺术文献馆,令人敬佩。
 
我本人早先的生活经历中接触过许多行业的人士,其中也有市委主政的官员,但是开拓自己小小的知名度却是新世纪之初在北京日报的露面。北京日报做为北京市市委的机关报,读者以党政干部为主体,当然由此引起市委和市政府系统里一些具备很好文化修养的党政官员注意。北京日报的马益群先生曾经对我做过不止一次的使用整版的采访与报道来介绍我的绘画,采访中也非常多的谈及了我个人的艺术与生活观点以及小堡画家村的现状与未来。在胡书记来宋庄之前,陆续有几位市委文教委和宣传部的领导暗访,以个人身份来我的画室聊天交流,他们有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化内涵和对艺术的宽容理解。胡书记来宋庄后的文化造镇申请,上达市委获准批复过程中,这些关心文化也关心北京的党政文化精英也确实影响了刘淇书记最终搁置争议,祛除疑虑,最终带着党政相关部门负责人来宋庄调研,最终放手放权鼓励宋庄在胡介报书记的方案中发展。凭心说,在当代艺术一直没有被首肯和存疑的情况下,主政大领导不打压就已经是支持了。允许协调推进市府机关对宋庄的城市规划建设配套,也变成我们现在生活便利的福祉。刘淇书记来调研其后几年中,王岐山市长和王安顺市长都来过我工作室,当然期间还有一些人大、政协的领导来访,官员中有些看不上当代艺术的根本不会来,来的人基本上都对宋庄的发展关心有加,这是现实的历史剧。我在这个剧中从来没有作过主角,但是作为配角之一,我串的这段戏码也是很独特的经历。
 
我现在事隔多年说这些,皆为觉得应该让人知道这段历史,明眼人应该明白这里没有替自己喧溢的情绪。时过境迁,我当年都没有邀过宠,现今马上要花甲,更属不必。简约叙述一下这段历史,最大的原因是两点:其一是宋庄乃至整个中国当代艺术正面临着一股逆流,令人不安;我终其一生都是草民一个,无官无职也没有参加任何组织与协会,说话当然是人微言轻,但是能懂得官府与普罗文化求同存异的重要性,做为草民,当然更希望国泰民安。希望主政的领导施政中对艺术创作稍加宽容,让宋庄这个文化名镇焕发更多的光彩。其二是希望关心宋庄历史的人们记住那些功成身退的党政精英,那些我称之为无名英雄的人,他(她)们曾经极力帮助宋庄发展,同胡书记一样是宋庄艺术区发展的功臣和贵人。他们隐功的原因都是一致的,在文化上他们有见解上的自信,在政策上他们懂得包容的重要性,但是身为中层干部,他们对未来的功过都没有把握,事成名隐如范蠡入舟,也属正常现象,这里就不做更多注释了。
 
记得二十年前跟胡书记聊天的时候,我说我们艺术家就好比是野生于此的咖啡果,就靠你来烘焙和调制成咖啡推向社会,才让更多的人关注和品尝,胡书记听了特别开心,觉得这个比喻好,有人懂他工作的艰难和付出。2023年夏天我回村,几年未见胡书记,拥抱过后的畅谈重提此话题,延展中依旧能感受到退休后他对艺术家命运及宋庄艺术区发展的深刻思考。他是位人文情怀爆棚的党政官员,我觉得到现在都是如此。宋庄遇到胡介报是这个镇子的幸运,我觉得也是历史的宿命。
 
崔大柏
 
小堡村党支部书记,一个活的通透的人,思维敏捷,行动果决。小着点说呢会木工瓦工,懂种粮种菜和果蔬管理,大着点讲他是小堡这个风波海洋的实际控盘手和掌舵人。是一个上午九点还在解决周家的邻居纠纷,半小时后调节刘婶和李姐的口角是非,午饭未吃利索就会去区委或市里去争取村民权益的小堡村战士。因为上面政策上对当代艺术的怀疑从未停止,那么实际工作中对当代艺术群聚集如此集中的小堡,多年来各种层出不穷的措施或插手超出普通人的想象,大柏在很多年里受了许多指责和委屈,也在承压中实际上保护了艺术家许多年。他其实保护画家的出发点是村民利益,小堡村以前穷,没有像样的路,没有路灯是基本的描述,其它可以自行想象,画家和艺人带来的繁荣动力大柏深有体会。我当年住在小堡后街,不要说没有路灯,连路都是土路,一场雨路上就是沟壑纵横;电压不稳到什么样子难于言表,停电也是经常的事情,电压不稳摧毁过包括我电脑在内的各种家用电器;平时我还经常携水桶去找水提回家来吃,因为我们使用的所谓自来水其实就是小堡自己打的井,加压不够,小堡的地势北高南低,我住的地方是后街地势上最高的,经常是泵不上水的,我自己安装过家用加压泵,水龙头里还会时不时给出管道问题泵出的泥水,这些类似的琐事让目前市政设施配套后的居住者估计很难想象吧。在2004年胡书记来之前大柏都是孤军奋战试图改造这一切的唯一人选。记得2001年的时候有一次与供电局因为要一个变压器的安装与扩充大柏带着我去谈判,期间各种关于电的数据与变压器调配使用知识,大柏运用自如,和专业的供电局管理者唇枪舌战,大柏言谈中还有各种威逼利诱,至少在使用电力设备的知识上也丝毫不落下风,让我刮目相看。至于因为艺术家产生的问题遭领导们批评和责怪,大柏经历的故事就更多了,你们要是有能力让他写一本纪实的话,一定精彩。
 
苦尽甘来后,居住小堡的名人有相当数量,远多过法国当年的枫丹白露。说胡介报是中国宋庄的缔造者,如果大柏在旁边的话,那他会眯着亮亮的眼睛杨着头告诉你:宋庄是中国的,小堡是世界的!那种自豪感挡都挡不住。
 
老方评价大柏的时候有句话是干个省委书记都够格,我深表赞同。依我对阅读历史的认知,如果是处在春秋战国时期,相信大柏必然是个一方诸侯豪杰。
 
宋庄,让我喜欢的人不少,尊敬的人不多,让我尊敬的包括栗宪庭老师等,等字后面大概也就几个人吧,名字不能写太具体免得矫情得罪人。但是以对宋庄的贡献来讲,栗老师等名家包括不久前仙逝的黄永玉先生为首往下而论,有日月星光之辉,有流霭微尘之冕,都有各自不可替代的的贡献,不多赘述了。
 
约略说一下我绘画的三个时期:
 
1993年-1999年,仙声水界系列;

1999年-2003年,脆弱系列;

2003年-至今,山水-神游系列。
 
这三个系列都源自于自我对艺术与生命的感悟和认知,没有对照任何所谓艺术流派或思潮,只与本人此时期内的个人境遇与思考相关,作品的成败臧否,殆无参照及顾虑,属于极其个人化的艺术世界。
 
1

《仙声水界》

1993年-1999年
 
 
 
 
 
九十年代这个时期,居住在穷乡僻壤的小堡村,除了间断进城看望朋友,兼从事一些设计和艺术咨询的工作,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读书,绘画,基本上少有访客,花重金安装的电话也很少响起,如果响了,老方喊惠君过来吃饭或牌戏比例较多。生活安静的有如航船沉于湖底一般,也有大把的时间感悟书中和想象中的人生,金庸的武侠小说盖在了书法碑帖和其它画册的上面。我本宿命,而且对人生的理解是万物皆有定数,也就是说命理天成,人生没有未知,没有偶然,眼前的一切都是应有的幻象,人只是唯能感知过去的皮囊过客而已。
 
所以这个时期的绘画以水下的得道成仙稻草人为主角,他不需要为吃喝所扰,亦无时间与人类历史的拖累,更无意识形态的羁绊,画面色彩是我特别将油画颜色吸油后再混合制作的粉蓝绿色。主角稻草人骑着美丽的鼍龙畅游于时间与空间之外,没有烦忧甚至没有思考的欲望,在水下的繁花溪径间吹笛自乐,也于五彩珊瑚旁观赏贝螺的歌声,有时也骑着贝壳带着群螺出游,有时海底垂钓,有时化为各种鱼类或海底生物掠过世间古迹,在他看来,人类这个过客生命中计时的分秒与亿万年之间,都是瞬间幻象。譬如你看到一颗恒星的光芒,科学家告诉你它离我们地球大约有一万光年,光的速度是每秒30万公里,按照光速跑了一万年被你看到它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一万年前的事情了,此时此刻你的生命在光轮何处?也许我们本身处在更遥远的过去也不自知吧。在稻草人的眼睛里,我们根本没有生活在所谓的真实世界里,连时间都是幻觉,世俗之身只是执念罢了。以我不足百年之身所感知到的这个世界,给绘画的标题经常故意题为万岁某物,万年或一秒都是我画里计时的基数;沉于水下又随时露出水面的古迹有故宫,有长城,有金字塔,有富士山,也有天安门——被某些有意识形态顶着脑门思考不能触碰的天安门……。现在偶尔还有人想用这个来批评我,认为我这样画鱼豚伴随的水下天安门是心思犯坏,有意识形态上必须要指摘批判的动机,我无言以对,以前还有辩解,从另一个视角强说天安门在水下没错,可是在我的水下它却千万年未倒下不是很牛的感觉吗?现在年龄痴长,也懒得辩解了,因为辩不赢。大概用极左之意识形态来批评我的话,想来也不需要知道我到底真正在画什么表达什么。让拿这些符号化思维批评我的人赢一场吧,时间或许会消泯一切。批者和被批者,无分少长,百年之后皆为精灵的时候,我骑着鼍龙漫游时,幻境众生平等,也会重新给他一个会飞的贝螺座驾去周游世界。
 
九十年代于绘画中是极其安静的,其实现实生活中接触的不多人和事倒有春雷一般的存在。1995年的中国艺术博览会,初出茅庐的我得到了人生第一个荣誉:中国艺博会优秀作品奖。这个奖由几十位中国美术界名人评委在万件作品中选出,只有二十幅作品获奖,获奖包括朱德群程丛林冯大中等人的作品,对年轻的我来说属于殊荣了。这个时期人际交往中有草民有贵胄,挤过公交车也上过大人物的专机,对于一个年轻的画家而言,属于比较丰富的人生阅历了。
 

2

《脆弱系列》

1999年-2003年
 
 
这个系列衔接蓝色的仙游水下时期,画面中选取中国历朝历代所制的珍宝瓶罐,这些平时只能在博物馆和画册中怜爱的瓶罐被肚中的水迸裂,我画的就是它们迸裂的那一瞬间。
 
 
《脆弱系列》2002  80x110cm  纸板油画棒
 
 
创作此系列作品的思维就是在探讨压力,我幻象中赋予这些瓶罐和内部的水都具备了人格的特征,当属于外部力量的水灌注到瓶罐里面的时候,水的人格在久不见天日及被束缚的黑暗中因自我压力而崩溃,这个崩溃造成宝瓶的彻底毁坏。其象征意义是说人类珍视的事物,包括荣誉、健康、美丽等等,都是非常脆弱的,也是极容易莫名中被伤害的。这是一个文人眼中幻化的景象,也契合那几年我接触的人和事儿,属于有感而作,记觞抒怀。
 
紧接着脆弱系列有一组探讨外来文化侵入所带来的影响的作品,使用了西方超现实主义大师达利的软钟和细腿象符号。达利的软钟从高空坠落在东方韵味的安静世界里,会挂在压折的树杈上,臆想中相信会发出巨大的声音,然后我绘制极安静的画面和搭配根本无视软钟的鸟来完成整个画面,鸟经常还会盯着旁边的食物毛虫,总之绝不看软钟只关注自己眼里重要的事情。细腿象的使用更直白一些,我让细腿象驮着重重的中国绘画山石或者亭楼,所驮之物的重量代表着文化的重量,这重量会让细腿象根本完不成搬运的任务。这个系列作品表明我心中对中西文化交流的认知,那就是谁都难以把对方的文化精髓置换为自己的。中西方怎样学习对方,无论文化艺术还是生活习惯,互相之间的学习都是皮毛。这个系列的主题经常会故意题名为偶然的XXX,反讽的意味贯穿始终。因为我从不相信偶然,我认为无论生活还是生命,没有偶然这个词的容身之地,籍此增加画面反讽的力度和层次。
 
 
3

《山水-神游系列》

2003年—至今
 
 
我说过,没有道家思想基础的人,比较难理解中国的山水画。因为它和西洋画的风景不同,中国山水画呈现的是高于自然景色的意境。避世与出世共存,属于心中的自然;在描绘之前,已经被绘画者的修养和心境过滤了。所以,作品最后的面貌和每个画家的心性相接相溶,作伪极难。
 
 
《溪山清远图之二》2017  110x280cm  布面丙烯
 
 
山水画是中国一直以来最大的画种,也是传统艺术里嚼吃甘蔗渣人数最多的领域。
 
不能讳言我身上的传统文人气质,这种气质里有高傲也有迂腐,有痴迷不悟亦有超脱不羁,成败皆与此相关。我遵循道家相忘于江湖的散淡生活理念,但是也常常用佛家的万事皆缘——恩为缘恨亦为缘来泯除情绪上的疲惫,山水画属于我的寄托情怀远离尘世喧嚣的修身之所。
 
 
《静以待远图》2007  80x180cm  布面丙烯
 
 
在现阶段当代艺术界里,但凡触及到古典山水画的作品,我所能看到的,无非两种状况:其一为肢解,其二为挪用。肢解、解构或者挪用山水画,无论是古典画面里塞进各种不相容的物质、图像以求瞩目(这个领域较多);或者用油彩、西洋画技法把传统山水画仿制改造而呈现的个人化新作品,都属于艺术创作,有的还是很好的艺术创作,但它们和山水画的传承其实无关。
 
《天下有雪》2007  100x210cm  布面丙烯
 
 
我的山水画,从笔法到意境,都是基于传承和光大中国山水画。除了以西画技法处理做为陪衬的远景天气,则无论描绘山石树木,大致属于传统的范畴,但我对单纯的复古传统没有兴趣。我的山水画工作方向,追求的是在古意中呈现的新面貌,具体说就是营造山水画里整体的空气和空间感,让秋意和夕阳的色彩使山水画呈现古意新貌。
 
这么做呢,调侃一点说,其实是一个后辈画家怜悯诸朝前辈画家的心思:诸位在画面上把白纸留下就是云、雾、光和一切了?我觉得从理论上来说,画面留白代表一切或许能通过,但从心性和意境的表达上,委实欠缺。
 
 
《瞬息千年图》2007   140x170cm  布面丙烯
 
 
《摹窠石平远图》2006  100x160cm  布面丙烯
 
 
李成的画作,如果有一点点夕阳的描绘,那种苍凉和凄美该是多么完整!基于这个思考,我画了《瞬息千年图》,这幅画真正的名字是《向李成致敬》。以此陆续创作出向郭熙致敬的《摹窠石平远图》,向黄公望致敬的《黄公望站在我身边学习》等向大师致敬系列作品,自己认为这些作品已经可以并肩张大千的泼墨山水画,至于其他人会否认同,各凭己见吧;我说超越也可以,笑谈由我,其它由天定,与我无关了。
 
《黄公望在我身边学习》2011   140x200cm  布面丙烯
 
 
说两句《黄公望在我身边学习》这幅画的题外话。我酷爱黄公望,有幻境中带着黄公望游历山水,旅途中对这位尊者言传身教的告知如何买票上轮船和乘火车上出租车的过程,黄确实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学习如何使用现代交通工具来利于出行。超越时空的陪黄前辈神游,梦醒后依旧让我笑意盈时。后来把作品发在微博上挨了一通骂,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让大师向自己学习。但凡骂我的人总是胜利的一方,因为我不能骂回去,也没办法让他们明白为什么一个做画家的人为何此生只能只能只能学习绘画。做金融的大佬有名言:人挣不到眼界之外的钱。深感。夏虫不可语冰,人也同样不能体会自己心痼之外的人生。
 
 
《山水-无题 之二》2019  60x80cm  布面丙烯
 
 
现实中看过许多庸俗不堪的所谓山水画,很多人都在鹦鹉学舌式的宣讲笔墨即是一切,即使单纯论笔墨而言,我看不上他们的笔墨功夫。另外,笔墨之材料亦限制了他们思维的边界。我给出的作品就是他们眼界之外的中国山水画世界。
 
每个时代都各有所限,我尝试把丙烯色用水调开绘制山水画作品,因为材料是西洋的,即使用传统的毛笔与笔法来勾染皴擦完成画作,还是有多人不理解、看不惯的,我能接受他们的不理解。认识一种艺术变化,需要时间以及宽容的文化环境。我认为丙烯色材料的优秀表达能力是个物质基础,这个基础上的追求不偏离正确的轨道就好。
 
 
《钟山暮霭图》2013  直径100cm  布面丙烯
 
 
对中国的山水画来说,我所追求的,唯有建立而无破坏,自认切实属于延续和发展。至于这种情形下,有国人限于宣纸与绢墨之材料而不承认我这是山水画,对此我也无须争论(同样的,也肯定不会有西方学者认为我的样式属于他们的绘画)。我经常举的例子就是音乐上的:茉莉花这个甜美的中国曲子响遍世界各地,自认好听最爱听的是钢琴或者小提琴演奏的版本而不是本土的高胡等演奏的版本:旋律是音乐的根本,所有的耳朵都知道那旋律永远是中国的。茉莉花还是茉莉花,它也不会因为演奏乐器的不同而成为马赛曲。
 
 
《故园满眼过烟云》2006   200x400cm  布面丙烯
 
 
说起来,我心里有杆秤:如果宋元明清每代挑两位山水画的大师来做观众,欣赏二十世纪到二十一世纪的山水主题绘画,我有信心让这些前辈画家在我的作品面前露出喜悦的光彩。河上高惠君的山水画作品,也一定会让后来者仰慕。
 
 
关于我绘画当中的鸟喻文化:
 
 
《黄昏对景图》2013   100x215cm  布面丙烯
 
 
我画的鸟都是没有尾羽的,屁股光光的,换句话说,就是病态的,因为没有尾羽的鸟很难在飞行中控制方向感。总体来说,旧中国传统的某些生存文化基本是病态的。你看看女人裹小脚的残酷形成、金鱼的养殖、太监的历史就很清楚了。你知道,在自然界里,鸟失掉尾羽就会失去方向感。譬如说,它本来想飞到苏俄,结果漂到了美利坚。我之所以感觉到这是个好玩儿的事情,就是觉得它的没有方向感所造成的错误也许也许也许未必一定是坏事情。不过,有件事情肯定是糟糕的,那就是没有尾羽其实也注定飞不远;而且,丧失掉自己固有的飞行能力后不得不尴尬地借助于外力来移动自己,仿佛自己还能飞,必定成为痛苦彷徨的核心,就如没人愿意切掉腿再安装义肢同理。失掉自己本有前进的能力,这个情形才是真正的悲剧。这也是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百年来无所适从没有方向的深刻印象。
 
鸟踏云石这个系列,鸟身上有存两种隐喻:代表文化主题的鸟儿和代表纯粹个体的鸟儿一体两端,看你愿意从哪个角度来理解和欣赏,代表大文化主题含义如上一段文字所言。但是鸟踏云石藏在心底其实还有一个思绪,那就是貌似由云石带着飞无定所的鸟儿,那个我对外界宣称象征文化的没有方向感的时候,做为最隐秘的个人思绪,我赋予云石上的鸟儿做为个体早已得道成仙,它其实可以操控云石,瞬间万里,可周游于时间与空间之间,它有着完全的孤傲自我。这份思绪伴着揣在心里的傲气,我极少说与他人听,讲给现实中的朋友大概也就十位左右吧,因为孤傲,因为不屑与世俗分享。
 
所以,鸟踏云石俯视山水田园的这个系列是个象征性的寓言系列,如同古人绘荷之寓洁;画梅之寓清高;写竹之寓虚心等等,同出一辙。这个系列,主要还是针对的是我视野里近百年中国文化不中不西、忽南又北的问题,就是中国的文化还有无方向感这个事情。从我个人的小小生命历程感受来说,李成郭熙黄公望倪云林之流大师无论怎样也考不上现在的美术学院吧?时代更迭,传统这个筐里已经只剩下耀眼虚荣而不存实际的动力奖项了,我们在实际的生活步伐和奖惩机制上已经放弃了旧的传统,但是也并没有发展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新经典。
 
 
《慕仙图》2017  150x200cm  布面丙烯
 
 
鸟踏云石系列并峙于我真正的山水画创作,相关而不相属,属于一枝而开两色河上花,各自独立述说。
 
 
关于我的学术位置:
 
 
现在的学术,要有显见的指标,譬如重要展览、获奖、收藏之类的。从这个角度看,我的很多兄长朋友都具备,那些指标上,我自己值得荣耀的东西有点少啊。换句话说,我自己认为自己有学术位置但找不到外在的坐标,这点和99%的画家没什么区别。因为,绝大多数艺术家都是自认为还不错的,我和大家一样的庸俗和无能为力。宋庄小小宇宙里有些人调侃我低调,我也许不想低调,可我找不到自己高调的由头。
 
备录一下我作品的主要收藏者:
 
坂尾进先生/马惠东先生/罗江红女士/萧富元先生//谭国斌先生/苏丹先生/李亚俐女士/程昕东先生/徐红和丁志成夫妇/刘小宁王晓军夫妇/贺宝银和韩淑云夫妇/严陆根先生(已逝)/李蓝女士/王亚平先生/汪建松先生/王洪斌先生/王冶先生/刘禹鸿先生/王一涵女士/王兆毅先生/大卫和焦霞夫妇/许志平先生/王一竹女士/夏鑫玉先生/谢克先生/燕妮女士/张国立和邓婕夫妇/红子和北光夫妇/张锐先生/泰瑞和索菲亚/杨皓先生等;收藏我作品不便在此署名的有大约近十位。其它国际友人或机构的收藏散布在法国/美国/瑞士/台湾/新加坡/日本/西班牙和加拿大等地,二十多年前劳力士的执行董事马克收藏了水下仙游之六屏梅花漫开图和脆弱系列,richimond亚洲总裁收藏了脆弱系列,摩根士丹利的两位执行董事也收藏了脆弱系列;昕东兄还给过我一份国际友人的收藏备忘录被弄丢了,朋友收藏包括方力钧岳敏君祁志龙黄燎原张林海等。近年来,因为苏丹先生的极力推荐,中国外交部购藏了我的溪山清远图做为国家收藏陈列于中国驻外使馆;得力于程昕东先生的努力,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安徽省博物馆、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也收藏了我的绘画作品,感恩并知足。
 
 
《心有仙境知我》2018  70x140cm  布面丙烯
 
 
近三十年举办个展共19次集中在北京天津上海新加坡巴黎和台北。参加的公共艺术展览主要有1995年中国艺术博览会(获优秀作品奖)/再宋庄-中国当代艺术30年/卅望春东-程昕东当代艺术收藏展/清华力量/时间轴/改造历史-2000至2009中国新艺术/行吟东方当代名家作品展/泰达收藏展/融合与创造中国油画名家学术邀请展/中式意识-审美营造的当代复兴/首届中国当代艺术年鉴展/中国先锋印尼新加坡展/北京油画名家名作邀请展/中国现代艺术展(德国曼海姆)/一半现代-中国当代艺术展等等。1996年香港佳士得拍卖我的水下仙游系列今夕是何年。2004年入选艺基金中国十大自由艺术家。
 
 
《青绿养家图》2013  70x110cm  布面丙烯
 
 
戏说调侃一下我的绘画在他人眼中的形态,说起来其实也边缘尴尬的很,前卫阵群的认为我还是有点偏于传统;而传统的认为我是野狐禅;真正的野狐禅们觉得我还是太偏正统;而正统的艺术机构和人因为我不参加任何组织,要么根本不认得我,要么就是忙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时间看看山水画在河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唯一欣慰的,就是作为一个画家,还有些真正喜爱我的绘画的人,我的生存根基和精神支柱不是很多,但足够我走下去了。
 
 
关于我的生活
 
 
关于我的生活嘛,属于老方以前常说的野狗草民生活,自由自在的同时又时刻充满着危险。假如我不装糊涂,我从来就没有生活在一个安全的氛围里。我挣一分钱才能花一分钱,有人觉得我过的不错,那是因为我多年来日常消费的天花板设定的低。同绝大多数自由职业的画家一样,我们需要自己解决医疗的保障和养老问题。我无儿女,也不愿意做那种病了就求人救济的可怜人,平时需要攒一点看病的钱,需要定时给自己储备一点养老基金,可以让自己度过余生而不用直接愁死;我和很多自由职业者一样,属于“野人”,在社会保障系统之外,类似远古时期自生自灭的自然人。
 
《山水-黄昏》2019  60x80cm  布面丙烯
 
 
多年来,在我确实需要支持的时候,全靠自己或朋友和亲人的支撑才让我坚持下来。现今已到花甲之年,绘画上的事情大致不负时光,自己认为作品很好知名度很低而已,心情却很早就已经是知足常乐的状态了。平时读书看剧散步,与师友闲谈和牌局消遣,大概也就是这样等待离开人生舞台的节奏了。
 
假如把人生比做登山的话,从山角就有骑马乘车包租缆车的人带我走他们优势选择的捷径,我选择了徒步,还特意选择了没有台阶少有游客的那条路。弘一说人生苦修行而已,荆棘坎坷必有,繁花孤岫在心。同在此山,幸在终途可以品味不一样的风景,命理自觉人生应该如此。
 
 
《山水-无题》2019  60x80cm  布面丙烯
 
 
我在小堡到今天生活了三十一年,风雨相伴,苦乐相随。我知命,也相信宿命论,虚着点讲,我甚至不愿意相信人类真的有自主的意识,就如我观察人类的心脏一样:心脏先于各个器官而生,但是从它开始为“你”跳动,到停止跳动让生命离开,根本与我们的意识和头脑没有任何关系,它是完全独立的存在,在你的胸腔里,你没有资格思考它跳还是不跳;没有它,人的生命就不会存在,就像造物主设定的计时器一般,它的跳动与否都是有它自己的自主选择的,并不受我们身体的控制。那么由此而来的生活、荣誉、人生过程、悲喜际遇就真的是我们自主的选择吗,我觉得作为人生过客的吾辈凡胎赘物,生活在自己的认知里,觉得对得起自己就好了———也许虚幻才是唯一的真实。
 
我唯有的快乐就来自于这充满危险与不确定的生活里最好的那一面:自由。我感知的自由,我自己可以决定的几十年间自我时间分配,让我觉得对得起生命。但愿你们任何人都只看到我快乐的一面,因为我似乎只能靠这一面来生存。
 
河上·高惠君
 2024年4月
北京小堡工作室
 
编辑:杨晓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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