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城市化建设和都市化进程的高速发展，进入1990年代，先前的“乡土中国”逐渐迈入都市化的时代。到了1990年代中后期，中国当代绘画中出现了大量表现都市题材的作品，形成了蔚为壮观的局面。早在1980年代中后期，张杰就开始涉猎都市题材。基于对现实的关注，敏感于时代的变迁，张杰不仅关注都市进程中外部环境带来的变化，而且，表现都市中人们的生存状态。“景观”一词最早来源于法国社会学家居伊•德波的“景观社会”。在视觉人文领域，“景观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是，真实的事物似乎也不存在，它们完全可以由虚拟的影像取代，或者成为一种虚幻的图景。此时，景观即现实。在张杰的作品中，都市景观既反映出艺术家所秉承的现实主义视角，也体现出图像时代的一些视觉特点，如虚拟、仿像、幻化。在这个意义上讲，都市景观实质会构建一个与都市相关的图像系统，由此反映在波澜壮阔的现代化变迁中，一种能反映时代巨变的文化精神。

 

 

 

1978年以来，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一脉，就来自于现实主义内部的绵延、发展、蜕变。在四川美院的创作谱系中，现实主义有深厚的积淀与完整的脉络。当然，在不同的题材背后，艺术家的艺术诉求也是不同的——有的基于国家叙事，弘扬主旋律；有的强调新历史主义的视野，挖掘作品的历史与文化深度；有的强调个人的视角，注重人文关怀。尽管各有侧重，但作品的内核仍然是呈现当代的人文精神与艺术品格。尽管在题材与主题上不断有变化，但张杰一直秉承着现实主义的传统，希望立足于当代的文化与社会情景，为作品注入新的内核，赋予时代气息。早在1990年代中后期的《大地泪痕》系列作品中，艺术家就将注意力从对诗化语言的研究，转向对现实的关注与反思。2014年以来，张杰围绕城市与都市化的变迁，创作了大量反映普通民众生活与生存状态的作品，代表性的有《追梦人》系列。艺术家从微观的、日常的视角切入，虽然是小叙事，甚至是片段化的场景，但作品却被赋予了丰富且多样的现实肌理。在张杰看来，现实为艺术创作源源不断的提供养分，个人化的视角与人文关怀是其作品的内核。

 

 

 

1990年代中后期，张杰以风景为对象创作了系列作品。与早期作品中的抒情性比较，这批风景显得凝重，同时，也更注重视觉的隐喻。比如，在《大地泪痕》（1999年）、《大地命脉》（1999年）等作品中，大地少了一分浪漫，多了一分厚重；少了诗化的优美，在苍凉中赋予其更多的悲怆感。此时，风景是残缺的，是异化的。2000年以来，艺术家不断在风景中耕耘，但语言表达与审美趣味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山水》系列。例如，以《山水之三》为例，尽管在创作中，构图、形式、表现语言仍沿袭了西方现代油画的传统，但作品中的审美观念、文化意味却是东方化的。在其后创作的《绿色的记忆》系列中，中国山水画的空灵、洒脱，东方化的意象表现，以及作品背后蕴含的那种独特的自然意识——共同使作品具有了一种“中国身份”。和当代那些图解化的“中国身份”有较大的差异，张杰强调作品背后那种独特的、东方式的中国文化经验。此时的风景更多的表征着中国人独特的自然意识、生命意识、审美意识。

 

 

 

    张杰早期的油画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语言的表达来说，呈现出两种倾向。在《云朵》、《遥远的星》、《阳光下的羊》等作品中，张杰吸纳了乡土绘画的表现方式，以斑驳迷离的色彩和朦胧的光斑形成了一种具有抒情意味的表现风格。在另一类作品如《吻》（1987年）、《热血》（1987年）中，艺术家又侧重于对形而上的生命意义进行拷问。和前一类作品的流动飘逸、淡远清新的抒情意味不同，这类作品凝重、深沉，注重思想与精神的表达。事实上，张杰是一个十分重视油画语言研究的艺术家。尽管他的作品题材丰富，但他立足于绘画本体语言的研究，致力于当代性的表达。他喜欢用斑驳、闪烁、厚重、质朴的色块构成画面统一的色调，然后利用零散的光源，将画面的色与光有机地统一起来。同时，他减弱线条、空间的描述功能，将所表现的对象置入那些跳动、迷离的色块中，使形象在二维的平面上产生时隐时现、或明或暗的视觉效果。2006年以来，以《中国山水》系列作品为代表，既有西方的形式结构，又有东方化的意象表达，既强调油画材料本身的肌理特征，又突出所描述对象的物性。语言之思的一个新的维度，在于张杰从语言到审美趣味，都有一种向传统的回归，以及对东方文化精神的守望。

 

 

                                       ——   何桂彦

2021年10月18日于四川美院虎溪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