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顺的两生花：时间的花瓣在爱中凝定

文/夏可君

水墨花卉，面对如此古老的主题，在当代要画出个人的心意，尤为困难。女艺术家去画花，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也许如此的切近，反而无法画出花样的神采。画花，除非你的生命真的开放过，或者真的彻痛过，花朵的美也许在于她疼痛地开放，这需要生命质地的改变。绘画，花朵的绘画，乃是对于一种生命能量转化的体感。

当画过油画的叶顺来画水墨花卉时，她会别有一番心意要表达，作为孪生姐妹，其实生命一出生就感受到了亲切的分离，本来一体共生却不得不各自分开成长，因此，当她以水墨来画花，她选择了山茶花，因为山茶花花瓣小，可以自己培养，看着花瓣慢慢张开又逐渐凋落，似乎就是时光的滑落。但如何表现出花朵的这种时间性，这种时间的痛感？在叶顺成为母亲后，她更为彻底感受到了这种骨子里的爱，血脉里的爱。

叶顺要画出的是花朵里默默生长着的生命根脉，那种叶茎慢慢伸展的坚韧，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她在画花的时候投入了自己的情感，她能够把花瓣画出血液与呼吸的情愫。作品中的“山茶花”不是传统的花鸟画，也不像照片，却有点接近油画的那种灰度，但它又不是油画，她把中国传统的黑、白、灰中微妙的灰度，掌握得非常好，很细腻，很迷人。

叶顺所画的“山茶花”改变了我们对于花朵的感知，她把花瓣画得很坚硬，像玉一样，甚至像石头一样，她为何要如此去画？她又是如何画出的？叶顺体会到山茶花花瓣很小，开放与凋落几乎不可觉察，她自己也种山茶花，爱山茶花，每次看着它慢慢地一瓣一瓣凋落，她感受到一种无奈与脆弱，作为女性就更为敏感，所以她的很多作品命名为《爱你如生命》，《让我保护你》，体现出无尽细腻的爱意。当代水墨最大的危机，其实不是技术上的，而是无法在水墨中注入个体的情感，更不用说痛感。在中国当代水墨里，能够以个体的图像语言，把这种爱感画出来，其实是比较少的，而叶顺却画出了个体的至深情致。

为了画出花朵的内在生命，叶顺把花瓣放大，放大到可触的细节，一旦放大，似乎花瓣不再是花瓣，而是玉片，平常叶顺也喜欢拍摄照片，我们就看到了那些细细的叶脉还在呼吸，同时，她要让花瓣凝固下来，停留在绽放的时刻，她要使花凝固，使花这短暂停留的时刻不朽，使得它永存，就出现了花的雕塑化。她要同时画出花的盛开和凋零，我们就看到花瓣在散开，但因为其结实，甚至厚重，带有一种从油画写生训练而来的力度，可以看出叶顺把自己学习油画的感受活化到了水墨中来，因此也与一般的新水墨不同，而且，这些花瓣如此的硬朗，退避到自身的坚定之中，根本就不可摧毁，而对于不可摧毁的信念才是艺术的虔诚与美丽。

这就是艺术家的隐秘要求，她要求我们停下来，慢慢去看一朵花，这朵花可以是坚硬的，它也可以是柔软的，它凋零时的残缺，刚好可以提醒我们整个生命的过程——灿烂与凋零，花朵的一次开放其实乃是两世的生命，叶顺把她放大，一层一层慢慢地描绘，花朵内在的呼吸空间就得以扩展，似乎感受到了花瓣自身伸展的表达，让花朵获得了平面上的空间，展开为一个很包容的、很大的世界，可以让我们在里面呼吸。时间与空间，在叶顺的作品上获得了直观与审美的准确表达，这是生命的语言。

在另一个系列《自然笔记》中，叶顺还借用了一些宋人花鸟画的方式，画出了一种异常虚淡，且古色古香的作品，似乎是已愈千年的宋画再次苏醒过来，能够画出如此的色调，可以看出叶顺的内心之安静，以及对于古意的深入体会，恍若隔世，这些花朵似乎在历史记忆中掉转了面容，向着我们回转，这是绘画灵晕的幻美。

叶顺还有另一个系列，也是一些小花作品的组合，一些笔记一样的作品，和她姐姐叶帆一样，形成一个互动、对话的关系。如果叶帆画的那些小块是展示波光粼粼的水面，如同时光的河流。叶顺的小块面和空间，展现的是一种情境，那些花朵、小细胞和蝴蝶，在艺术家看来，更像是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开会，一个小小的自然化的诗意戏剧，蝴蝶与花朵们在那里窃窃私语，这是大自然的甜美梦想，或者是孩子气地悄悄呢喃。这是她们俩姐妹相通的地方，就是对于自然的爱，对于内心窃窃私语孩子气天真的保留，就是一种隐秘的小剧场，似乎她们俩一直处于儿时的房间，把自己喜爱的东西，一起组合，作为礼物，呈现给我们。